預知能力的運用，陳暮雲其實早就在做了。只不過以前是他單獨使用，且是用來預判敵人行動罷了。

現如今，他要讓每一個人都能看到各自的未來，然後再進行未來意志的高度統一。簡單來說，就是以前大家都把現錢取出來捐獻給集體，而現在則是把信用卡的份也給用上了。和燃燒潛能類似，兩者都會造成未來一段時間內會非常疲憊，但預支未來對身體的損傷並不大，這也算是“副作用”為數不多的好處之一了。

當然，所謂全解放並不止是這種程度，陳暮雲的聖級技巧能借助天地之力、能壓榨敵人的力量、能引導己方走向統一的追求……而副作用也在這刻擁有了他能做到的一切。

通俗點說——

“我不僅要自己部下的信用卡，我還要你們的信用卡，我還要過度開發當地的資源！”

環保與否的話題先不說，總而言之，就是他們得到了所有的未來。

倒下去的士兵再一次站了起來，只能被動防守的軍官再次爆出了無與倫比的戰力，而他們腳下的白袍也隨之延伸開去，變成了仿佛直通向彼岸的橋梁——實際還有一段距離，但他們前進的同時，白袍也在跟著前進，就結果而言並沒有區別。

“攔住他們！”

敵人終於焦急了，發了瘋似的阻擋他們，可重新恢覆力量的他們，又怎麽可能被擋住，除非——

“什麽回事？”

最先停下來的是敵人們，或者說他們不得不停下，因為腳下的冰船帶著他們逆向而行，距離陳暮雲軍越來越遠。

“來了！”陳暮雲立刻傳音給眾人。

尓朱永一直都沒有真正動過手，但他選擇在這個地方和陳暮雲對決，又怎會沒有利用地形的考量。

果然，腳下本來就不算平靜的急流一瞬間變得瘋狂起來，像巨獸大口的漩渦、通天的龍卷、如猛虎下山的浪群，一股腦沖了過來。

這是人為、系統修正和自然力量的高度結合的產物，堪比千萬軍馬化為漫山洪流，以血肉之軀淹沒七軍。

白袍能避水讓他們如履平地，但無法阻擋從上蓋過來的攻擊。

“沖過去！”

牛臯大吼著殺了出去，所有人都在這一刻釋放了魔法，不需要方術的支持，他們也知道自己的敵人來自四面八方。

“這片大地的未來是屬於我們的！”

陳暮雲也能利用天地之力，但為什麽敵人也能利用，還有著如此強大的威能？

答案很簡單，現在擁有這片大地的不僅是大宋，人姑且有選擇陣營黨派的自由，天地當然也能進行站隊。

這是支持古蒙的天地自然的反撲。

而他們，則是在和世界戰鬥！

漩渦震開了，龍卷後退了，大浪灰溜溜地跑開了，但巨大冰墻也在這一瞬間生成，隔斷了一切，讓他們變得孤立無援。

不，應該說是陳暮雲變得孤立無援。

“終於來了嗎？”

冰墻之中，陳暮雲和尓朱永相視而立。而外邊，四十萬魏軍從天而降，用人數拖住了除陳暮雲外的所有人。

沒錯，這才是尓朱永真正想要的局面，天地自然的肆虐，不過是掩蓋他在外堆砌天梯的行動。

尓朱永一開始就看得分明，真正的敵人只有陳暮雲一人，拓跋明根本不足掛齒。但他不是岳江紅，從未考慮過在一開始就結束一切，因為那樣實在太費勁，風險也太大。

或者說，他的狡詐陰險深入到了骨髓。

但也正是這樣的人物才能走到這裏，才能擁有終結陳暮雲這個聖者性命的機會。

“你沒有意外……也就是說你早就預測到這一步？”尓朱永好奇地看著陳暮雲，慢慢走了過去，“那能否幫我看看未來？”

外面喊聲震天，但還是可以清晰聽到呼喊陳暮雲的聲音，只是陳暮雲始終不為所動地維持著方術，維持著能讓部下們保存性命的方術。

他的臉上是那麽平靜，聽見了尓朱永的“請求”後，他輕輕低下頭，看著棋盤。

“可以。”

並非謊言，而是真的去測算了，一絲血線自嘴角流下，滑落，啪嗒一聲。

“那真是太棒了。”

“是嗎？”尓朱永根本就不打算聽陳暮雲說，因為那只是徒增煩惱罷了，“你就沒考慮過，若你死了，他們也活不了？”

話畢，尓朱永起手就是一刀。

只不過，陳暮雲比他更快。

快了零點一秒的時間，把棋子下在棋盤上。

“天元困局。”

圍棋之中，第一步走天元的大多都是菜鳥，因為圍棋精髓盡在“圍”字上，先走正中就等於讓別人圍住自己。

但對於真正的圍棋高手來說，先手天元何嘗不是因為自信。

而陳暮雲也有配得上這份自信的實力。

於是——

消失了。

陳暮雲消失了。

白袍軍的人也都消失了。

自從知道陳暮雲的空間魔法那刻起，他們都在防備陳暮雲突然把大部隊轉移走。

但陳暮雲一直沒有這麽做，只是默默探測對手的防備手段。

就像尓朱永一切布局只為了這一刻。

陳暮雲的隱忍也只為了這一刻。

棋盤還留在原地，上面天元及以外代表白袍軍的棋子都發生了異變。

而現實世界，人們只覺得周圍的空間都被壓縮了。

“風雨欲來嗎？”尓朱永苦笑道。

下一刻，包括他在內的所有魏軍都被水淹沒了。

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

以天地為棋。

化困局為殺局。

……

魏軍上岸的時候，少說也有將近十萬人不知所蹤，當然，最終在下游找回來一部分傷員的可能性是有的，但在他們魏國戰神尓朱永的帶領下，以五十萬人圍攻七千人卻落得如此結果……臉上無光事少，士氣盡喪，尓朱永威嚴大損才是真的不妙。

“這樣都殺不掉他們，怎麽可能？”

“我大魏的偉業，大古蒙的未來，難道就要斷送在此了？”

“啊啊啊啊，一個都沒殺掉！”

絕望的氣息遍布軍中，即使是八柱國，此時心中也滿是失落和羞愧。

但當宇文獺回身看著軍隊最高的主帥，希望他來出言安慰眾人時，卻發現對方神色平常，看不出有一點遺憾。

他連忙走過去。

“大人，難道你不擔心大宋的軍神日後……”

之後的話，宇文獺怎麽也說不下去了，因為那是他不願去面對和想象的未來。

但尓朱永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擡起頭，他看見的是自信的微笑。

“放心，死掉的軍神，就不再是軍神了。”

說罷，尓朱永大步流星離開，留下一臉呆滯的宇文獺。

當然，誰也沒有留意到，尓朱永的手中拿著一顆棋子。

也不可能有人註意到棋子上刻著一個“劍”字。

……

當洛陽城出現在能夠偵查到的影像之中，且上面依舊掛著大宋的旗幟時，人們終於忍不住放聲嘶吼。

“終於回來了！”

痛哭、互相擁抱、上躥下跳、激動得亂跑……人類表達興奮的百態在這支部隊中完美展現，這一刻，他們不是什麽精銳，也不是什麽讓人聞風喪膽的白袍軍，他們僅是一群好不容易回到國土的普通民眾。

“軍主，我們到了，我們終於回來了！”

當然，他們沒有忘記自家主將，沒有忘記這個真正的恩人。

“是啊……牛臯，帶大家入城吧，我隨後就到。”陳暮雲和顏悅色道。

牛臯身軀劇震，深深看了陳暮雲一眼，才緩緩點頭。

“遵命！”

這一聲答得震天動地，讓不少得意忘形的家夥記起自己的軍人身份，不一會，牛臯就把部隊整頓起來，有條不絮地向著洛陽城行進。

饒是如此，人們臉上依舊滿是無法抑制的興奮……看到部下們這樣的表情，陳暮雲臉上的笑容也隨之變得更深了些。

當然，也更蒼白了一些。

“這是一次偉大的壯舉。”至今仍然難以置信的拓跋明走上來，對陳暮雲重重抱拳。

“拓跋兄可不要忘記我們的協議。”陳暮雲淡笑道。

即使相處不久，拓跋明也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自己欠缺且向往的勇氣和意志，只要這樣的人在大宋裏還有十個……不，哪怕只有三個，大宋也必定能取得最終的勝利。

“一定，只要我拓跋明還有一口氣，就一定會和大宋共結百年之好！”

“拜托了。”陳暮雲輕輕一拍拓跋明的坐騎，讓它載著這個代表未來的使者向著洛陽進發。

只剩下馬念才了。

“謝謝。”陳暮雲說。

“我什麽都沒做，我……”

“你是否有幫到我，由我說了算，謝謝。”陳暮雲輕輕下了坐騎，擠出笑容道，“謝謝你，倒是我不知道有沒有幫到你？”

馬念才很想說慌，但卻發現自己無法開口，說真話嘛，內心卻又在反駁他想說的話，最終他只得把迷茫咽下口。

“你等著，我馬上就把心蘭殿下帶來，放心，只要她來了，怎麽也有辦法的！”

馬念才急匆匆地離開了，陳暮雲找了一棵幹癟的枯樹坐下來。望著周圍盎然的綠意，他摸了摸身後的夥伴。

“辛苦你了。”

微風輕輕吹拂，陳暮雲擡起頭，望著這片屬於大宋的天空，這才對剛才馬念才說的話有所感悟，

“就算是再多三天又能怎樣，一點意義都沒有。”

是啊，他想要更有意義一點。

這一刻，陳暮雲想到了許多，想到了過去，想到了家人，想到了朋友們，想到了過去的錯誤……他很想說聲對不起，但他還是沒說出來。

因為將心比心，現在的他最討厭的就是對不起了。

如果當初他也能像如今這樣換位思考，該多好？

可惜，沒有回頭藥吃，而且沒必要吃，人類應該不斷前進，把目光放在現在，放在未來。

莫名地，他想起當初的預言……現在的他，可以非常果斷地否定那是命運的折磨了。

“因為這是我選擇的未來，這是我的魔法，我無怨無悔。”

帶著沒有血色的笑容，陳暮雲舉起了手，指著前方，決定為那人與自己所愛的這片大地開拓未來。

聲音接近了，真快，還是說他已經連時間感都丟失了？亦或者她一開始就預知到自己的歸來？

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的，他不需要她說對不起，也不需要她哭泣，而是——

“謝謝你。”

那名少女就像初次見面時，還是那麽美麗，還是那麽動人，而她漂亮的臉容上，掛著的是笑容。

是他最需要的笑容。

“不用謝。”

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。

能幫到你，實在是太好了。

能見到你，實在是太好了。

能遇到你，實在是太好了。

陳暮雲輕輕閉上了眼睛，他那最後一刻依舊向前方指著的手也隨之落下。

那開始變得冰冷的手心，卻是銘刻著一行永不消逝的血字——

“先滅蘇斯，後滅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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